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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霜凋夏绿,春秋积序。
&esp;&esp;埋在阴暗角落的幼苗奇迹般地长大了,野蛮地向上伸展,骨头撑开血肉的疼痛仿佛消失了。
&esp;&esp;可她很清楚,那不是消失,而是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势要撞破个出口。从莽莽山林到月黑风高的村屋,从宰杀猛兽到肢解人肉,细细密密的汗珠流出来,见证血肉筋骨的撕扯重塑。
&esp;&esp;她看着温热的血浆喷薄而出,也感受到一股同样温热的暗流,正从她身下的隐秘丛林汩汩流出,那里,曾是她的降生之地。
&esp;&esp;一切自然而然,生而知之。
&esp;&esp;因为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女人天生拥有主宰生杀的权力,只是世道荒唐,颠倒阴阳。
&esp;&esp;她感到扭曲。
&esp;&esp;神棍的求签问卜、村民的愚昧狂妄,多么荒诞,多么昏聩!可却能轻而易举地将“神衹”锁在群山的阴影下。
&esp;&esp;幼时的她无法摆脱,可现在的她,经过鲜血洗礼的她,今非昔比。
&esp;&esp;春寒料峭,万物复苏。
&esp;&esp;这一年,她十六岁,神棍一如既往捆着兄妹俩去城里招摇撞骗。与以往不同的是——她藏了一把锋利的刀,在她怀里,在她心底下。
&esp;&esp;喧嚣的市集,行人熙熙攘攘,街边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esp;&esp;神棍寻得一处庇荫角落,支起算命摊子,半眯着眼打坐,偶有路过的行人好奇驻足,他也一动不动,真有几分高深莫测的道士模样。可没人注意到那眼皮之下,贼溜溜的目光正死死盯着斜对面,那里正是兄妹俩乞讨的位置。
&esp;&esp;哥哥跪在草席上,佝偻着背,双眼无神无光,他捧着破碗,茫然而又胡乱地朝前伸着,看上去是个毋庸置疑的瞎子。而她的模样同样可怜,头发凌乱如枯草,脸上抹着分辨不出模样的厚厚灰泥,一身褴褛破袄,不知穿了多久,从来时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是个有目共睹的哑巴。
&esp;&esp;因怜悯而施舍铜板的人,心底往往柔软,也更容易被虚词诡说而蒙骗。神棍深谙此道,屡试屡验。
&esp;&esp;一个青裙缟袂的妇人在兄妹俩面前驻足,满目哀戚,唉声叹气,从干瘪的布囊里倒出两枚铜板,放在破碗里。随即望向远方,愁眉不展,似在殷殷垂念什么人。
&esp;&esp;神棍见状,眼珠一转,捋着胡须,故作高深道:“家中可有亲眷远征未归?”
&esp;&esp;妇人诧异,立即上前询问:“道长怎知?”
&esp;&esp;一旁扮做哑巴的她暗暗冷哼了声。
&esp;&esp;近年来,黎国屡屡进攻大晋,战事吃紧,无数壮丁被强征入伍。这妇人年纪尚轻,大抵是新婚不久的丈夫上了战场,她家境本就穷匮,还施舍铜钱,想来并非完全出自怜悯,更多的则是祈愿。仔细嗅去,这妇人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显然不久前去过寺庙烧香拜佛。
&esp;&esp;果不其然,在神棍的蒙骗下,妇人褪下腕间唯一值钱的玉镯,换来一张轻飘飘的平安符。
&esp;&esp;望着妇人满怀希望离去的背影,一颗惋惜的石子投入她心头,紧接着便石沉大海,再无波澜,她漠然收回目光,继续装哑乞讨,一位襕衫男子出现在视野里,他身形瘦削,衣衫发白泛旧,眉宇间满是郁懑之色。
&esp;&esp;他见兄妹俩可怜,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苍凉感涌上心头,只不过他翻遍全身,才找出来一枚铜钱,不禁低声喟叹,吟出一句诗:“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
&esp;&esp;她听不懂词里的意思,但却能听出来他的郁郁不得志以及他的自命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