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惯例,重要外事访问也需要安排本地侨界代表参加接待,原本鉴于柏林的华人都快跑光了的情况,多恩伯格还打算取消这一环节。
既然如此,这商人不就是最佳人选吗?他从事欧亚贸易,对于能结交新政府的军政要员肯定求之不得。
豪华轿车驶过协和广场,喷泉的水珠在车灯照射下像散落的钻石。
可当回到修缮一新的丽兹酒店时,老外交官蹙起眉头来。
那个漂亮东方女孩的脸莫名浮现在眼前——那双圆圆的黑眼睛,说话时微微下垂的睫毛,都带着说不出的熟悉感。
“奇怪”他解开领结,望着镜中的自己。
二十年的外交生涯让人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事,可他接待过的东方人太多了,此刻记忆像蒙了雾的玻璃。那抹熟悉感究竟是什么?是1936年使馆区的某个下午?还是1938年柏林那场招待会?
从南京的军阀到东京的使节,记忆像一本翻旧的相册,那些东方人的面孔渐渐模糊成相似的轮廓,也许漂亮的亚洲女人都长得相似呢?
他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窗外埃菲尔铁塔的灯光刺破夜空,多恩伯格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巴黎的另一端,俞琬正站在窗前,望着同样的铁塔轮廓心跳如鼓。
她清楚记得八年前的那场招待会上,这位德国外交官是如何与父亲把酒言欢的。
“怎么了?”克莱恩和只大狗狗似的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习惯性地抵在她发间。
“没、没什么”女孩放开了窗帘,远处隐约传来宵禁巡逻队的皮靴声,命运的丝线正在暗处无声交织,而她只能装作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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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傍晚,俞琬在叔叔温兆祥的丝绸商行里收到了那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消息。
在那晚见到的多恩伯格和斯派达尔中将推荐下,叔叔和她被邀请参与接待南京政府行政院副院长兼实业部长——大汉奸鲍思平。
“这是外交部刚发来的邀请函。”温兆祥将烫金信封推给她。
这位鲍思平是汪兆铭的老乡,五四时期他正入读燕京大学,当年在东交民巷的游行里,他是举着“外争国权”横幅的积极分子,为躲避北洋政府追捕,被家人送去东京帝国大学留学。
归国后,这位曾经的学生领袖依靠家中关系进入政界,在南京行政院担任秘书工作,由此也认识了上司周佛海。抗战爆发之时,在官场自认郁郁不得志的鲍成为“低调俱乐部”成员,主张与日本媾和。
1938年,鲍主动请缨潜入沦陷区的上海与日方商讨老上司投敌叛国的条件和办法,并签订了初步条款。
周佛海成功叛逃后,鲍作为居功至伟又精通日语的协调人,被委任为傀儡政府法律和实业部长,如今他是日本军部和汪周二人眼前的大红人。